而新冠让我又一次掉入了被需要的状态中 | no.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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⚠观前提示CW:以下文章内容含有离世信息提及。
如果你觉得自己的情绪状态不适合阅读,请不要勉强!
终于基本上阳康了。最近的日子没有那么畅快。今天看到手机上的倒数日提示,才知道“考研已经过去20天”了。
这二十天里,从考完的松弛,回家的路上既兴奋又怅然若失,到第二天开始喉咙不适,到家里人都开始发高烧,到面临亲人的离世,到处理完各种事情小家庭暂且回归平常,大家庭琐事不断,而我要开始考虑二月份之后的道路。我的价值观与抉择似乎又发生着一些变化。
终于可以并且想要说一些话了。

一
二十天似乎发生了太多事情。
考前每天的我都处于惶惶不安的状态中。在期间我有了好几次身体不适,喉咙痛了几天,身体酸痛了几天,爸妈所在的办公室有人发烧了,于是每天都提心吊胆自己是不是阳了。直到考前最后一天我才稍稍放下心来。横竖先把两天给熬过去。
考前一天出发去考场,我收拾了一个小小行李箱,往里面塞进一个不锈钢饭盒、一包口罩和一罐维C片。彼时小城到处都买不到抗原和退烧药,家里唯一的12颗布洛芬是我11月底从广州离开的时候问舍友要的,只有一板。
妈妈说,你带上吧。带上。
我相信自己是在考场感染的病毒,毕竟说是说区分阴阳考场,而进入学校时排起的百米长队和体温核验,前胸贴后背地挤过唯一的一条电子设备检测仪器通道,以及无处不在的“咳咳”声,都让我置身于一个不安的环境中。
考场的一楼似乎是有几百上千人那么多,乌泱泱的一片,每个人都抱着一本笔记或是肖四口中念念有词。第一天早上排队进场大概有二十分钟之久,队伍慢悠悠地龟速前进,直到铃声响起,工作人员小跑着过来说“快让他们都上去,时间不够了。”
顿时人群开始推搡向前涌去,从喇叭口蜂拥地通过电子设备检测的仪器,任其发出刺耳的滴滴声。有人把警戒线扯掉了,人们向上跑着。
进教室需要脱下口罩的面部核验,在狭窄的高中走廊里,两边竖起闲置的桌椅,堆着我们的书包,以及冬日不刺眼的阳光。我脱下口罩,身边从走廊经过的人几乎是贴身而过。
“考生xxx”,我重新戴上口罩,走进教室中。
第一场考试就有人因发烧而中途退场。第二天也有人觉得身体不适而报告给监考员。我沉默地写着,写到手指发酸,停下来揉揉手掌,哈一哈气。我被分配到的座位是在窗边,窗外传来用大声公播报的潮汕乡音“收旧电视,旧冰箱......”,由远及近,再由近及远。
我又扯了扯口罩的一角,确保它不勒到我的耳朵。
虽然我感觉自己已经尽可能做好了消毒措施,用足了酒精和手消,不和人交谈,保持沉默甚至尽量回避咳嗽声,也拒绝了堂食而是把食物打包带走。但我也确实没觉得我还能全身而退。
二
我是考研结束的第二天开始发烧的,昏昏沉沉地醒来,被叫起来喝水,测了体温,39度。当时的我精力体力还可以,还能够在家里四处走动。
也是在同一天,爸爸收到大伯身体不舒服的消息,一大早赶着回了乡下。没过两个小时他打电话回家,说,奶奶状态不大好。我心里一沉。
那天上午,奶奶就去世了。
奶奶已经卧床多年,也因为脑萎缩认不得人很久很久了,以至于我对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我小学甚至幼儿园的时候。平时去看望她,她经常是睡着,醒着的时候也偶尔会发出难受的哼哼声。她走得很突然,或许也因此不会太痛苦。
彼时乡下的亲戚也基本都阳了。爸爸还要守灵。
第二天爸爸也开始发烧了,但他还要留在乡下继续处理后事,商定丧葬的时间。我和妈妈也到了乡下。
很多亲朋好友都聚在堂屋帮忙打理各种琐事,整理祭拜的物品。大家都带着口罩,也有的人觉得太闷了把口罩扯到鼻子下方只捂住嘴。几乎所有人都在咳嗽。
我们三个在旁屋里,只有一张小床,三个人轮流着迷迷糊糊睡了三四个小时。
出殡是在凌晨。
我作为未出嫁的孙女是唯一一个不能去走仪式的,我于是缩在旁屋的被窝里,听外面的唢呐声,鼓声,亲人们的哭号声,以及他们渐渐远去。
按习俗来说,他们回来之前堂屋的大门不能关。我成了守家的那一个。
偌大的堂屋,因为把家具都搬到一旁而显得愈发空落。
三
妈妈也开始觉得不舒服。我转为低烧,开始进入了刀片嗓和全身乏力困顿的阶段。
那天晚上妈妈也开始发烧了,还好没有很高,而爸爸则是高烧与身体酸痛。因为感染源不一样,爸爸可能是从乡下被传染的,于是他执意要分房睡觉以免不同毒株的互相感染。拗不过他,只能让他先睡下。
他自我感觉很不适,或许心情也是沉重的。但他一如既往沉默着,不说很多话。发现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发烧的温度也攀升到了39度,让他吃了布洛芬,又想起了不能空腹服用在客厅找了米糕给他吃。
家里只有一根水银温度计,放到了爸爸休息的书房。我让妈妈回去休息,又在手机里设了好几个闹钟,想着,半夜要起来看看他们的状况。
回了我自己的房间,想了想,还是把房门打开着。
睡前又收到小姨的私信,说,外公外婆应该也是开始发烧了起来。他们独居,是小姨打了电话才知道的情况,她明天打算从广州赶来。
我钻进被子里,不知怎么的就开始哭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嗓子还痛着,身体也还很不舒服。那是我第一次在家庭里觉得无助。
然而昏睡的我并没有被半夜的闹钟叫醒,迷迷糊糊醒来发现已经五点多,几个闹钟都被我关掉了,而我完全没有印象。
裹紧衣服到隔壁房间伸手探了探爸爸的额头,毫无温度的,冰凉的,把我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,赶忙又摸摸脖颈,温热的,他又哼了两声,我的魂才从半空中落了回来。想了想,应该是他自己半夜捂了冰袋刚拿开。
又去摸摸妈妈的额头,发着烧但应该没有很高。
走出房间我又开始想哭。半夜的闹钟都没能让我醒过来,万一,我不敢想万一,不敢设想任何后果。开了一盏小灯,在客厅一个人坐了一会儿,烧了开水把水壶里的热水加满。
四
后面的几天大概就是靠着冰箱中囤积的肉菜过活。我笨拙地成为了大厨,除了在厨房做饭洗碗熬中药,巡回他俩的房间倒水递药,几乎就是摊在卧室的床上昏睡。
还好,把最难的几天熬过去了。
爸妈和我都基本上恢复了,其他家人也在康复过程中。有家人似乎是处于long covid之中,十几天了身体仍旧困乏无力,还要进一步求医。
听到爸爸打电话给同学的时候,讲起他那天晚上高烧,说,我几乎没有办法意识到,只是昏睡,感觉难受极了,迷迷糊糊吃了药也不知道吃的什么,倒头继续昏睡。他说,“幸好他们在。”
最近的这些事情,都让我愈发觉得,可能我最终是没有办法远离家人而生活的。一方面我会是未来家庭责任的唯一承担者。一方面我们彼此又在感情上依赖着,是那种,并非互相深切地懂得并且有所共鸣,甚至可能是毫无共鸣,但只要能够看到彼此的,就足够的安定感。
大学四年以来,每天晚上打一个视频电话回家已经成为了习惯。我也说不上为什么这么做,明明我们也不聊什么,甚至有时候相望无言,但就是保持下了这样一个“仪式”。
我称之为一种彼此确认。
有时候他们在公园散步,看得见黑夜里的草坪和山坡,有时候在回家的途中,话筒里的风声会伴随着流量的不稳定而断断续续。大多数时候是在家里,我因此确认家人处于一个稳定的状态中。
虽然说广州的生活让我在遥远的见面中,习惯了彼此都报喜不报忧的日常,也着实把我隔离在了一个没有家庭事务纷扰的自由空间中。那种自由是奢侈的自由,大家都身体健康,都大致上过得顺利。
但新冠让我又一次掉入了被照顾以及被需要的状态中。
五
我一度无法体会自己在大一的时候那样的恋家与思乡,也下定了决心要往外走。但新冠又把我稍微拉了回来。它让我又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位置、自己的情绪与困顿,以及自己所要考虑的择业问题。
我依旧很希望往外走,去更大的世界。
我依旧追逐着更宏大的更抽象的事物,它们把我从一个狭隘的自我世界里往外拔,我不想成为一代又一代扎在世俗里重复着生活的人们当中的一个。听宇宙乘客的最新一期播客,三个女孩在世界的不同地区兴奋地聊语言学习和往外走,听得我一边感动一边又快要掉下眼泪。
但我也知道,我的勇气和焦虑可能最终会让我回来。回到这里。
家人对我来说是重要的吗?是的。他们渴望陪伴与家庭的其乐融融。而我自己的渴望与理想呢?它们也很重要。我一直不知道如何去处理它们的矛盾,只将其悬于上空。
似乎从初中开始,我就非常痛恨自己独生子女的身份,当我想到可能有一天我不得不独自面对亲人的病痛甚至离开,而没有可以共同承担与哭泣的人,我会觉得很难过。
是什么时候开始逐渐接受这件事的呢?可能是逐渐觉得,“或许人生像是一场漫游”。
有人会遇到同路人,或是始终一个人走,路途不同,升级打怪的难度也不同。但相同的是,所有人最终都要到站下车。
那么作为漫游乘客一员的我,要选择下一站走向哪里,走向谁,现在的我不再那么畏惧去在大环境的变动中做下如何的选择。尝试找一个稳定的工作也罢,先在大城市试着生存也罢,扎到阅读与自然的海中,先扑棱着游,到了实在缺氧的时候再探出头。
我那天在日记里写,“似乎又到了一个难以抉择的关口。又是一个天平。”
我又写,“不要逃避了。”
精彩的生活一定是有的,而我也愿意试着去把生涩的语句唱成歌儿。

最后是本周的播客和文章推荐:
最近听到的一个比较深入浅出的科普,内容从国内的新冠感染情况到“生物银行”的量化大数据研究。重新唤醒了我高中时对于生物的热情。
是好朋友二波的文章,在当时那个买不到退烧药的时期,她的一小罐布洛芬帮助到了好多人。